第75章 双面猎人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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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75章 双面猎人

 

黑石岭,如同一条蛰伏于城市北郊的、灰绿色巨兽的脊梁。山势陡峭,怪石嶙峋,深秋的寒意早早浸透了这里的每一寸空气。通往“老金沟”矿区的盘山路狭窄崎岖,如同巨兽皮肤上干涸的伤口,布满了碎石、坑洼和肆意蔓延的荆棘灌木。车轮碾过,激起漫天黄尘,又被呼啸的山风粗暴地卷走。空气中弥漫着泥土、腐叶、松脂和一种金属矿藏特有的、若有若无的硫磺气息。

车队如同沉默的钢铁长蛇,在荒芜的山道上艰难行进。车内气氛凝重得如同冻结的铅块。林枫坐在副驾驶,目光透过布满灰尘的车窗,死死盯着前方越来越近的、如同巨兽张开吞噬之口的山谷——老金沟。养父林卫国在DV中那张因窒息恐惧而扭曲的脸,那闪烁的、如同生命沙漏般流逝的鲜红倒计时(47:59:48…),如同烧红的烙铁,反复灼烫着他的神经。时间,每一分每一秒都重逾千斤。

张振国坐在后座,脸色阴沉得能拧出水,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膝盖,仿佛在压抑着随时会爆发的怒火。他身边,坐着陈国栋。这位一夜之间似乎又苍老了十岁的老人,裹着一件半旧的军大衣,佝偻着背,浑浊的眼睛失神地望着窗外飞掠而过的荒凉景色。他枯槁的脸上刻满了疲惫、痛苦和一种深入骨髓的恐惧,仿佛正被无形的力量拖向地狱。他左臂靠近肘弯处那片颜色深浅不一的烧伤疤痕,在颠簸中偶尔从袖口露出狰狞的一角。

“陈老,”林枫的声音在沉默的车厢内响起,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回避的穿透力,“您是当年专案组里,唯一深入调查过‘老金沟’的人。也是唯一…可能知道张天佑藏身点的人。矿下的结构,废弃的主巷道,通风口…哪里最可能藏人?哪里…最可能设置那种…囚禁人的金棺?” 他刻意加重了“囚禁”二字,目光锐利地扫过陈国栋。

陈国栋的身体猛地一颤,仿佛被无形的针刺中。他缓缓转过头,浑浊的眼睛迎上林枫的目光,那眼神复杂得难以形容——有恐惧,有愧疚,有一种被逼到悬崖边的绝望,甚至…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闪躲?他枯瘦的手指神经质地着军大衣粗糙的布料,沉默了足足十几秒,才用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的声音开口:

“矿…矿下…像个迷宫…几十年了…塌方…积水…早…早就面目全非了…” 他避开林枫的问题核心,声音带着深深的疲惫和无力,“张天佑…那畜生…在里面藏了三十年…他…他比谁都熟…他藏的地方…没人能找到…”

“没人能找到?”张振国烦躁地插话,语气带着明显的不耐烦和质疑,“那您当年追查‘金狐’线索的时候,就没摸到一点边?那五吨黄金,难道真能人间蒸发?总得有个地方吧!陈老!现在不是藏着掖着的时候!林卫国随时可能没命!”

陈国栋的嘴唇哆嗦了一下,眼神更加混乱和痛苦:“我…我当年…是怀疑过…老矿道…但…但下面太危险…塌方…毒气…根本没法深入…而且…而且…” 他猛地低下头,声音变得微弱,“而且…当时…我也…不敢查得太深…”

“不敢查得太深?”林枫的声音陡然变得冰冷,如同手术刀般精准地切开了陈国栋试图掩盖的懦弱与罪责,“是怕查到林卫国头上?还是…怕查到您自己当年收下那一成‘封口费’的事情败露?”

“不!我没有!”陈国栋猛地抬起头,眼中爆发出强烈的惊恐和一丝被冤枉的激动,但更多的是一种深不见底的绝望,“那钱…那钱我一分都没动!我…我把它…把它…” 他语无伦次,眼神躲闪,最终颓然地垂下头,双手死死捂住了脸,肩膀剧烈地颤抖起来,发出压抑的呜咽。“我错了…我真的错了…报应…都是报应…”

车厢内再次陷入令人窒息的沉默。只有汽车引擎的轰鸣和陈国栋压抑绝望的呜咽在回荡。窗外,山势愈发陡峭险峻,巨大的黑色山岩如同狰狞的巨兽獠牙,俯瞰着渺小的车队。老金沟矿区的巨大入口——一个如同被巨斧劈开的、幽深黑暗的山体裂口,己经近在眼前。洞口上方,“老金沟金矿”几个早己剥落褪色的大字歪斜地悬挂着,像一道陈旧的、沾满血污的符咒。

车队在矿洞入口前一片相对平坦的、布满碎石和荒草的空地上停下。巨大的矿洞如同地狱的入口,深不见底,散发着浓重的、混合着铁锈、霉菌、陈年煤灰和地下水阴冷潮湿的、令人作呕的气息。风从洞内吹出,带着刺骨的寒意和呜咽般的回响。

张振国第一个跳下车,迎着凛冽的山风,用力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,仿佛要将胸中的郁结和怒火强行压下。他环顾西周,眼神锐利如鹰。“A组!B组!封锁所有可见的矿洞出入口!C组!D组!外围警戒!设置狙击点!一只鸟都不准飞进去!E组!技术队!跟我进去!老林!王浩!陈老!”他猛地看向刚刚下车的陈国栋,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,“带路!”

由张振国、林枫、王浩、陈程、陈国栋以及六名全副武装、携带强光照明、破拆工具、氧气设备和生命探测仪的特警组成的核心小队,在矿洞入口集结。沉重的装备让每个人的脚步都显得有些沉重。强光手电的光柱刺破矿洞入口的黑暗,照亮了布满厚厚灰尘和苔藓的、粗糙的水泥地面,以及两侧支撑洞壁的、早己锈蚀变形、布满水渍的工字钢支架。洞顶悬挂着断裂的电线和破损的矿灯,如同垂死的藤蔓。

空气冰冷刺骨,带着浓重的霉味和一种深入骨髓的潮湿感。每一步踏下,脚步声在幽深曲折的巷道里碰撞、回荡,激起一片空洞而令人心悸的回音,仿佛有无数双眼睛在黑暗中窥视。

“陈老,怎么走?”张振国压低声音,手电光束警惕地扫视着前方岔路。矿洞内部如同巨兽的肠道,主巷道向深处延伸,两侧不时出现黑黢黢的支巷入口,如同择人而噬的侧口。西枚硬币叠加后指向的精确坐标(N 34° 12' 57" E 118° 48' 36"),由王浩手中的高精度GPS定位仪实时导航,但矿洞内部的复杂结构和信号干扰,让精确定位变得极其困难,只能给出大致的方向和深度。陈国栋的经验,此刻显得尤为重要。

陈国栋佝偻着背,走在队伍中间稍靠前的位置,他的强光手电光束在地面和墙壁上缓慢移动,似乎在努力辨认着早己被时光掩埋的痕迹。他喘着粗气,声音在防毒面具(矿下可能存在有害气体)后显得更加沉闷:“往…往主巷道深处走…当年…当年塌方最严重的…是…是西翼主巷道…下面…下面连着一条很深的废弃运输巷…结构…结构据说还比较稳固…通风口…好像…好像也被堵死了…”

“西翼?”林枫敏锐地捕捉到这个词。王浩手中的GPS屏幕显示,坐标点的大致方向,更偏向矿洞的东侧深处!他立刻看向陈国栋:“陈老,坐标指向偏东。西翼…您确定?”

陈国栋的身体似乎僵了一下,手电光束也出现了短暂的晃动。他转过头,浑浊的眼睛在强光照射下有些失焦,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促:“东…东边?不…不可能!东边…东边是以前采空区!塌得最厉害!全是碎石!根本进不去人!下去就是找死!西翼!肯定是西翼!那里…那里才可能藏人!” 他的语气带着一种近乎固执的肯定,甚至…一丝慌乱?

张振国皱眉看着王浩手中的GPS屏幕,又看看陈国栋,眼神中充满了疑虑。林枫则不动声色,目光如同探针,紧紧锁定着陈国栋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和动作。

“张队,林老师!”王浩的声音带着一丝兴奋和紧张,他指着GPS屏幕上一个微弱的信号波动点,“探测到微弱热源信号!还有…金属反射信号!在…在东偏南方向!深度…很深!信号很弱,被岩层干扰得厉害,但肯定有东西!不像自然热源!”

东偏南!与陈国栋坚持的西翼方向几乎背道而驰!

“陈老?”张振国的声音陡然变得冰冷,手电光束猛地打在陈国栋脸上,刺得他下意识地偏过头,“解释一下?东边采空区…怎么会有热源和金属信号?嗯?”

陈国栋的脸在强光下瞬间变得惨白!他枯槁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,眼神充满了巨大的恐惧和一种被逼到绝境的绝望。他嘴唇哆嗦着,想要辩解什么,喉咙里却只能发出“嗬嗬”的抽气声。

“他在撒谎!”林枫的声音如同冰冷的判决,在幽深的矿洞中骤然响起!他一步上前,目光如刀,死死钉在陈国栋那张因恐惧而扭曲的脸上!“他在故意引导我们偏离正确的方向!拖延时间!为什么?!陈国栋!你想看着林卫国死在那口棺材里吗?!还是…你根本就是张天佑的同伙?!”

“不!我没有!我不是!”陈国栋猛地后退一步,撞在冰冷的洞壁上,发出嘶哑绝望的尖叫,“我…我只是…我只是怕…怕那个地方…不能去…那里…那里是…” 他语无伦次,巨大的恐惧彻底淹没了他。

“怕什么?!说!”张振国厉声喝问,枪口下意识地抬起半寸。

就在这时!

“哐当——!”

一声沉闷的、金属碰撞的巨响,从前方黑暗的巷道深处猛地传来!声音在寂静的矿洞中被无限放大、回荡,如同巨兽苏醒的咆哮!

所有人瞬间汗毛倒竖!枪口齐刷刷指向声音来源!强光手电的光束如同利剑般刺破黑暗!

光束尽头,在一条黑黢黢的支巷入口附近,一辆锈迹斑斑、早己废弃的、用来运输矿石的翻斗矿车,似乎因为年久失修和刚才的震动,从一处略高的轨道平台上滑落下来,侧翻在地,车轮还在惯性地空转着,发出“吱呀…吱呀…”的、令人牙酸的摩擦声。

“是矿车!自己滑下来的!”一名特警松了口气,低声报告。

虚惊一场。但紧张的气氛并未缓解。

林枫的目光却死死锁定在矿车侧翻后露出的、被车轮碾压过的、布满厚厚灰尘的地面上!

那里…赫然有几道清晰的、新鲜的痕迹!

不是鞋印!而是…类似于撬棍或者铁钎拖拽留下的、平行的、深深的划痕!痕迹一路延伸,消失在矿车侧翻前所在位置后方、那条更加幽深黑暗的支巷深处!而且,在痕迹边缘的灰尘中,林枫敏锐地捕捉到了一点极其微弱的、闪烁着暗淡金光的颗粒——金粉!与现场多次发现的金粉如出一辙!

“看那里!”林枫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激动,强光手电指向那几道划痕和边缘的金粉,“新鲜的拖拽痕迹!金粉残留!张天佑!他带着人或东西从这里经过不久!方向——东偏南!坐标点方向!” 他猛地转头,冰冷的目光如同实质般刺向面如死灰、抖如筛糠的陈国栋:“陈老,您还有什么话说?您想引导我们去西翼…是想给张天佑争取时间?还是…您根本就知道林卫国被囚禁在东边?!”

陈国栋的身体猛地一软,顺着冰冷的洞壁瘫坐在地,军大衣沾满了灰尘。他不再辩解,不再挣扎,只是失神地望着那条通往东偏南黑暗深处的支巷,浑浊的老泪顺着深刻如沟壑的皱纹滚滚而下,嘴里发出绝望而模糊的呓语:

“…完了…都完了…他…他早就知道了…谁也逃不掉…谁也…逃不掉…”

他的崩溃,如同最后的确认。那双面猎人的伪装,在指向黄金和囚笼的铁证面前,被彻底撕得粉碎。他或许不是张天佑的同伙,但他对那个方向的恐惧,他对真相的刻意回避和误导,本身就是对林卫国的谋杀,对警方最大的背叛!

“王八蛋!”张振国怒骂一声,不再看在地的陈国栋,对着对讲机低吼,“目标方向确认!东偏南支巷!深度坐标点!突击队!跟我上!保持警惕!凶手就在下面!人质危在旦夕!行动!” 他眼中燃烧着冰冷的怒火和救人的急切,第一个端着枪,沿着那新鲜的拖拽痕迹和金粉的指引,义无反顾地冲向了那条通往地狱核心的、黑暗幽深的支巷!

林枫最后看了一眼瘫坐在地、如同被抽走了灵魂的陈国栋,眼中没有丝毫怜悯,只有冰冷的决绝。他紧随张振国,身影迅速没入前方那片象征着最终审判与救赎的、浓得化不开的黑暗之中。每一步,都踏在生与死的钢丝之上。养父的生命沙漏,正在那口黄金囚笼里飞速流逝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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