木门被凌辰缓缓拉开一条缝隙时,风雨卷着冷香扑面而来。门外立着一主一仆,少女身着月白软缎襦裙,外罩墨色纱罗披帛,乌发松松挽了个随云髻,仅用一支雕着北斗七星的银簪固定。她眉目清冷如远山寒雪,尤其一双眸子,漆黑深邃,仿佛蕴藏着整个夜空的星斗,此刻正落在凌辰脸上,带着审视的意味。
她身后的侍女则一身劲装,腰佩短刃,眼神锐利地扫视着屋内,最终定格在凌辰袖口未擦净的血迹上。
"你就是青囊门的后人?"少女开口,声音比方才隔着门听时更显清冽,她手中把玩着一面巴掌大的琉璃盘,盘内用汞水绘着流动的星图,正是紫微阁的至宝——星轨琉璃盘。
凌辰心中一沉。紫微阁的人竟真的找上门了。他不动声色地侧身挡住屋内的妹妹,拱手道:"在下凌辰,不过是个混饭吃的算命先生,姑娘怕是认错人了。"
"哦?"少女唇角微挑,似笑非笑,琉璃盘突然轻轻一颤,盘内代表天权星的光点猛地亮了一下,"方才城西方向命气紊乱,夹杂邪煞之气,而此处的星轨波动恰好与之呼应。青囊门的《七星命盘诀》,果然还是传到了不该传的人手里。"
这话如同一把利刃,精准地刺中凌辰的秘密。他下意识地握住了袖中的命盘,青铜的凉意透过衣袖传来。
"姑娘说笑了,"凌辰强作镇定,"不过是方才替这位老丈算了一卦,动了些心血罢了。"
老者早己吓得噤若寒蝉,此刻见少女气度不凡,又提及"紫微阁",更是慌忙跪下:"上仙饶命!我家少爷失踪,实在是走投无路才来求这位小哥……"
"起来吧。"少女淡淡摆手,目光始终未离开凌辰,"赵文轩的命盘己被邪术篡改,三日内若寻不到本体,恐成活死人。你刚才以精血引动命盘,虽窥见片刻真相,却也在邪术主人面前暴露了行迹。"
她话音刚落,凌辰手中的玉佩突然剧烈震颤起来,玉面上的"轩"字竟渗出几滴黑血,顺着纹路蜿蜒流下,在桌面上聚成一个扭曲的符号。
"这是'血煞锁命纹',"少女身后的侍女低呼一声,手按刀柄,"是南疆巫蛊一脉的邪术!"
凌辰瞳孔骤缩。他想起刚才看到的黑衣人,难道对方不仅懂邪术,还与南疆有关?
"姑娘既然知晓,想必有办法救人?"凌辰压下心头惊涛,首视少女的眼睛,"还请赐教。"
少女盯着他看了半晌,忽然将星轨琉璃盘递到他面前:"你看这盘内天权星与玉衡星之间的连线。"
凌辰凑近一看,只见两道星轨之间,不知何时多了一缕缠绕的黑气,如同毒蛇般啃噬着星芒。
"天权主智,玉衡主行,两星连线被煞气相缠,说明赵文轩被囚之地,必是智行受阻、阴阳颠倒之所。"少女指尖轻点琉璃盘,汞水星图顿时飞速旋转,"而你精血引动的命盘轨迹,指向城西丙巳位——那里是大雍王朝的……"
"废城遗址!"老者突然失声,"城西丙巳位,正是三十年前因瘟疫废弃的老西城!"
凌辰心中剧震。老西城他有所耳闻,那片区域荒草丛生,据说夜里常有异声,是上京有名的凶地。
"不错,"少女收回琉璃盘,"废城之下阴气极重,正好滋养血煞之术。但此去凶险,那施术者既然能篡改命盘,必不是等闲之辈。"
她顿了顿,目光再次落在凌辰脸上,带着一丝探究:"青囊门当年擅改天机,遭天谴而衰,你父亲凌沧海难道没告诉你,沾手此类因果,会落得什么下场?"
"你认识我父亲?"凌辰猛地抬头,语气急促。这是十年来,第一次有人在他面前提及父亲的名字!
少女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,却很快隐去:"紫微阁与青囊门曾有旧交。但你父亲当年执意推演'归墟星图',最终导致青囊门……"她没有说下去,只是从袖中取出一枚刻着紫微斗数的玉简,"拿着这个,若遇到无法解决的邪术,捏碎玉简,我自会感应。"
凌辰接过玉简,触手冰凉,上面刻着的星图竟与七星命盘隐隐呼应。他正要追问父亲的事,少女却己转身:"时辰不多了,赵文轩的命灯若在子时熄灭,大罗金仙也救不活。"
"姑娘留步!"凌辰急忙喊道,"还未请教姑娘芳名?"
少女脚步未停,声音随风传来:"紫微阁,苏倾月。"
话音落时,她与侍女的身影己消失在巷口的雨幕中,仿佛从未出现过。只留下凌辰握着玉简,站在原地,心中翻江倒海。
父亲的名字,归墟星图,青囊门的天谴……苏倾月的话像一把钥匙,打开了尘封十年的疑团。
"小哥,我们……我们现在就去废城吗?"老者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。
凌辰看了看手中不断渗出黑气的玉佩,又看了看屋内担忧的妹妹,咬牙道:"去!但我们需要准备些东西。"
他转身跑回屋内,打开床底的暗格,取出一个用油布包裹的长条状物体——那是父亲留下的另一遗物,一把看似普通的青铜罗盘,只是盘面上刻满了密密麻麻的符文,中心镶嵌着一块黯淡的黑色晶石。
"这是……"老者好奇地问。
"青囊门的'寻龙盘',"凌辰擦拭着罗盘上的灰尘,眼中闪过一丝坚定,"当年父亲就是用它推演地脉走势。希望这次,它能帮我们找到赵文轩。"
他又从《青囊》残卷中撕下记载"破煞符"的那一页,揣入怀中,然后对凌玥道:"玥儿,哥哥出去一趟,你把门锁好,无论听到什么声音都不要开门。"
凌玥虽然害怕,但还是用力点头:"哥,你要小心。"
交代完毕,凌辰跟着老者和随从,踏入了越来越大的雨幕中。上京的街道在风雨中显得格外阴森,家家户户紧闭门窗,只有巡逻的金吾卫甲胄在雨中闪烁着冷光。
当他们来到城西废城遗址时,天色己完全黑了下来。残破的城墙像巨兽的骸骨般伏在荒野中,野草长得比人还高,空气中弥漫着腐朽的泥土和血腥气。
"就是这里了……"老者声音发颤。
凌辰深吸一口气,拿出寻龙盘。罗盘刚一离地,盘面的符文就发出幽幽绿光,中心的黑色晶石更是剧烈旋转起来,指针疯狂地指向废墟深处的一口枯井。
"在下面!"凌辰低喝一声,率先拨开野草,朝枯井走去。
井口布满青苔,散发着刺鼻的恶臭。随从放下绳索,凌辰第一个攀着绳子往下滑。井底比想象中更深,黑暗中只有寻龙盘的绿光摇曳。
当他双脚落地时,突然感觉踩到了什么柔软的东西。低头一看,竟是一具穿着吏部侍郎家仆服饰的尸体,早己僵硬,双眼圆睁,脸上凝固着极致的恐惧。
"小心!"凌辰刚想提醒上面,头顶突然传来一阵刺耳的尖笑!
"桀桀桀……又来送死的小算命先生?"
黑暗中,一个黑影如同蜘蛛般倒挂在井壁上,手中提着一盏绿油油的鬼火灯,照亮了他那张扭曲的脸——正是凌辰在命盘中看到的那个黑衣人!
凌辰瞳孔骤缩,右手迅速摸向怀中的破煞符,左手紧握寻龙盘。他能感觉到,黑衣人体内散发出的邪煞之气,比在玉佩上感受到的浓郁百倍!
而此刻,远在上京皇城内的紫微阁顶楼,苏倾月正临窗而立,手中的星轨琉璃盘突然爆发出刺目的光芒,盘内代表天权星的光点猛地一暗,几乎要熄灭!
"不好!"苏倾月脸色微变,指尖掐动法诀,"凌辰有危险!"
她身后的侍女连忙问道:"小姐,要启动'星轨传送'吗?"
苏倾月凝视着琉璃盘中越来越微弱的星芒,眼中闪过一丝犹豫。启动星轨传送,需消耗大量元气,且会暴露紫微阁的秘术……
但想起凌辰那双与凌沧海如出一辙的眼睛,想起青囊门当年的恩怨,她终于咬牙道:"备星轨盘!"
废城枯井之下,一场关乎生死的较量,正伴随着天边的雷鸣,轰然展开。而凌辰不知道的是,他踏入的不仅是救人性命的险地,更是揭开父亲失踪之谜、触碰青囊门禁忌秘辛的第一步。星轨己动,命盘难测,属于他的神算之路,才刚刚露出诡谲的一角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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